刘华，1954年生，中国民俗文化专家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著有文化散文集《我们的假面》、长篇小说《车头爹 车厢娘》等多部。

  作品曾入围茅盾文学奖，入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第三届“三个一百”原创图书出版工程、“十三五”国家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项目，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等。

一、青龙为大

 

泳族，顾名思义，会游泳的家族。

那可是一个大家族哟！究竟有多大，到底有多少成员，连家族中的老大青龙也说不清。

因为，青龙是糊里糊涂当上老大的。这事得从端午节说起。

 

每年端午节，人们插艾叶、喝雄黄酒，还要用箬叶包裹糯米做成粽子，再纷纷把粽子投入江河湖泊，并组成一支支队伍，划龙舟竞渡，以游戏取乐。传说，最初是为了祭祀龙神，后来人们更喜欢纪念爱国大诗人屈原的说法，心想，把水世界的生灵喂饱，鱼龙虾蟹也许就不会去冒犯含恨投水的屈原了。其实，那是人的主观臆想。要知道，鱼儿也是会思考、有感情、爱憎分明的。

因为龙舟和粽子，端午节成了鱼类的狂欢节。每到这一天，他们可以大饱眼福，欣赏你追我赶、争先恐后的划龙舟比赛。看得高兴，一个个才不甘心只当观众呢，纷纷跃出水面，齐声呐喊加油，摇身变成了啦啦队员。

刻有龙头、龙尾的木制龙舟，每条都在龙头上插有一面三角旗，旗上画着威风凛凛的龙形图案，各个颜色不同，龙生九子，青赤橙黄蓝绿紫黑白，九色龙旗猎猎飘扬，鼓声震耳欲聋。不知不觉，鱼类啦啦队也分成青赤橙黄蓝绿紫黑白九支队伍，鱼儿让每条龙舟都有了自己的粉丝。

节日里，鱼类还能大饱口福，翘起圆嘟嘟的鱼嘴，品尝香糯美味的各式端午粽，有鲜肉粽、碱水粽、红豆粽、红枣粽、香芋粽……说不定，水里还有能辟邪的红鸡蛋呢。

 

眼看又是端午节。这次来参加大湖竞渡的龙舟特别多，有上百条吧，看得叫人眼花缭乱，于是，主办方决定先举办预赛，淘汰一半的参赛队伍。这样，五月初五的竞渡决赛将会更加激烈，同时，既便于组织赛事，也便于岸上的人、水里的鱼集中于港湾观看。预赛日定在五月初三。消息传出，太阳刚刚升起，岸上已是人山人海，水里则是黑压压的一片，江河湖泊里的鱼差不多都来了。

连一向怕闹喜静的青龙也来了。所有的龙，比如青龙、赤龙、橙龙、黄龙、蓝龙、绿龙、紫龙、黑龙、白龙，现在都不肯住在龙宫里，因为龙发现大湖下有一座被淹没的古城，古城里的建筑比龙宫豪华得多舒适得多，而且，有宽阔的大街，有弯曲的小巷，到处都是人留下的生活记忆和气息，所有的龙都愿意选择尚存的人居环境，感受尚存的人气。龙本来就生长并生活在人的想象里嘛。搬进湖底古城的青龙，从第一天开始，便迷上了考古，他要勘测每一处古老的遗址，访问每一座雕花的门楼，研究每一块刻字的石碑。辨识残缺不全的碑文，最费眼神，最伤眼睛，所以他戴上了眼镜，不过，戴的是隐形眼镜，他不说，别人根本看不出来。

青龙是黄龙喊来看热闹的。性急的黄龙腾云驾雾一般，瞬间无影无踪，而青龙还优哉游哉落在后面，洋洋自得地哼着自己从前创作的歌曲——

 

白鱼翘嘴鲤鱼驼，

银鱼如针鳡如梭；

乌鱼乌，黄颡黄，

鳙鱼鲢鱼大脑壳。

 

这首歌在水世界可受欢迎啦，它点出了几种鱼的体态特征，那可不是嘲笑人家的缺点哟，恰恰相反，那些特征正好反映出各自的性格、爱好以及优良品德。

比如，“鳙鱼鲢鱼大脑壳”是说人家聪明；“银鱼如针”形容他们长得小，银鱼小是因为自己不愿长大，永远童年真好；鲤鱼的驼背呢，证明他学习用功、饱读诗书，不过，鲤鱼真的应该注意坐姿了。青龙平日里也总是不断提醒他：“鱼小鲤，挺直腰！”有时当着众人面，青龙也这么咋咋呼呼，弄得鱼小鲤好没面子，挺烦的，嫌他太唠叨。

 

一到龙舟竞渡现场，青龙便被许多鱼团团围住。青龙眨巴着眼睛扫视大家，只见在场的有鲤鲫鳊鲢鳙、鲶鳜鮰鲷鲈，有小小的银鱼、大大的鳡鱼，还有长长的鳗鱼、圆圆的甲鱼。鱼儿七嘴八舌地告诉说：“龙一青，你今天出名啦。上百条龙舟，大概半数旗帜上有你的画像，用你的照片印的。你好酷啊！”

青龙一愣，接着，将信将疑地说：“我的照片？你们肯定看花了眼，我从小不喜欢拍照，也从未留下来过一张真实照片。当年跃龙门，我都忘记拍一张正面照片作纪念，想起来挺遗憾的。”

龙一黄瓮声瓮气地插话道：“青是青，黄是黄，能看走眼吗？不信，你自己瞧瞧去呗。”

果然，眼见为实。龙一青游近摩拳擦掌、只待一声号令的龙舟阵，通过水中倒影看得清清楚楚，所有龙舟上面龙旗飘扬，而旗上的龙，真的以青龙居多，确切地说，那些青龙真的全是龙一青的标准照，像复制出来的。

龙一青很纳闷，这是谁拍的自己的照片呢？想着想着，他忽然忆起上次桃花盛开的季节，自己曾去赴鱼小桂的“桃花之约”。

鱼小桂就是鳜鱼，最漂亮的鱼，最爱美的鱼，她喜欢穿一身绘有国画的旗袍。她有许多朋友，包括一位诗人朋友，写“桃花流水鳜鱼肥”的那位。人家说的“鳜鱼肥”，可不是肥胖哟，是肥美，那种样子丰满而美丽动人的“肥”，要不然，她敢穿旗袍吗？

上次桃花盛开之时，鱼小桂邀集朋友，一起在落英缤纷的桃林旁朗诵诗歌，春雨和花瓣静静流淌，汇成一条粉色河流，这就叫桃花汛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