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书是军旅作家王棵写给孩子的抗日战争题材的成长小说。小说中,水乡人家的日常生活图景徐徐展开,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涌动着战争的暗流。女孩多鱼和弟弟来金去学堂上学的过程中,发现了背后的巨大阴谋。姐弟俩一路与敌人斗智斗勇,带大家看清了敌人的真实面目……小说用质朴的语言谱写出一曲江南平原上军民共同抗战的赞歌,引导当代儿童铭记珍贵的艰辛岁月,获得积极向上的成长力量。
王棵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四川省影视产业联盟首批影视创作专家,著有《守礁关键词》《风筝是会飞的鱼》《大海上的脚印》等。作品曾获《小说选刊》全国优秀小说奖、第八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、《十月》新锐人物奖、《北京文学》优秀作品奖等多个奖项。
第一章 我叫多鱼
灶台与柴房之间的那面薄墙上,画有跳跃的鱼和飞舞的云彩,还写着两组字。靠下那组字是:年年有鱼。十一岁的多鱼没念过一天书,也没人教过她识字。“鱼”字,她却是认得的。她讨厌这个字。
白汽从锅盖边沿冒出来,向“年年有鱼”爬升。多鱼目光里的这四个字,逐渐模糊不清了。白汽爬升到上面的“锅满盆满”时,锅盖像是被施了妖法,激烈地颤动起来。多鱼在想象中看到,锅内的水,因沸腾变成了大力士。
“姆妈,水开了。”她大声提醒柴房里的母亲满芝。
今天被满芝用来生火的,是麦秸秆,它们一般被当作是下等生火材料。在这平原的乡下,棉秆才是人们心目中的上等生火材料。此时夏日正浓,棉秆尚在大地上兢兢业业地孕育棉果,离它们成为柴火,中间还隔了数十天的距离。
满芝没听见锅盖蹦跳的声音。燃烧的麦秸秆发出的啪啪声、被她拉得咔咔响的风箱声,把锅盖的动静掩盖了。多鱼的喊叫,惊醒了她。她大汗淋漓地闪出柴房。灶台边有一块破得千疮百孔的抹布,她一把抓起来,盖到锅盖中央的横柄上。
锅盖被她揭开,一股滚烫的水汽扑向她的脸。她用手掌扇着热腾腾的水汽,生气地数落这只锅盖:“水杉木呀,做釜冠还是轻了点。寻个日子,我要把徐木匠喊过来,换榆树木做釜冠。”
锅盖,被这地方的人叫作釜冠。
里侧还有一只锅盖——灶台里,埋有两口锅。
满芝揭起这只锅盖,盖到里面那只锅盖上。“水都要把釜冠顶出去了,”她冲着多鱼呵斥,“你才晓得喊我?”
她刚被灶膛的火光猛烈照射过的脸,略呈充血状。灶墙被油烟熏得黑多白少,它里侧偏上的地方,贴着一张灶王菩萨相。多鱼看着母亲的脸,觉得它更应该贴到灶墙上去。
“又不是只我一个人看到水开了。”多鱼不驯地看了眼身后。
小她三岁的来金,还有她的两个妹妹——六岁的有银、三岁的有子,拥堵在她的身后。
“来金也看见了,”多鱼说,“你怎的不骂他?”
“我不曾叫来金看,只叫你看了呀。”满芝看着正在啃玉米的来金,凛厉的目光变得柔和。
多鱼反问:“你做甚只叫我看,不叫来金看呢?”
这个问题似乎把满芝难住了。一股来自体内的力量,用力挤压她的两道剑眉,令她的眉心变皱,她那张比一般女人硬朗的脸,一时布满了凄风苦雨。
这个自感命比黄连还苦的女人,随时可以号啕大哭,只要她自己愿意。可是,她的世界里,有太多事情等着去料理,她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哭?
“你讲呀,”多鱼依然针锋相对,“做甚不叫来金看,只叫我看?”
满芝的声音必须比多鱼高:“你大、来金小,不叫你看,叫哪个看?”
“话都是你讲的哩。”多鱼诡黠地看了看来金的手。
来金的手肉肉的,与他微胖的体形很相衬,不像多鱼的手,一层薄皮裹着骨头。多鱼时常怀疑,因为家里有个来金,其他人都变瘦了。来金就是一头食人兽,倚仗母亲的偏袒,“吃掉”其他人身上许多肉。
多鱼抢走那根被来金啃过的玉米,放到嘴边,用力地啃。“我比你大,给我吃,是不?”她问来金。
来金抬起瓷白的脸,呆呆地望着多鱼。他搓掉粘在手指上的玉米渣,歪起头来,对多鱼说:“你欢喜吃,你吃……我不欢喜吃……”
多鱼张着嘴愣住了,满嘴的玉米珠子都在冲她喊:吐出去,吐出去。对食物的欲望,叫她战胜了这冲动。她把嘴里的玉米珠子全咽下去,嘴重新张合起来。
“来金不欢喜吃,你给他吃?我和有银、有子都欢喜吃,你不给我们吃?”多鱼又朝玉米棒子啃了一口,将它交给有银,“有银,你吃,和有子一道吃。”
有银、有子不一会儿就啃秃了这根玉米棒。
在此期间,满芝拎过来一把白铁皮水壶,把锅里的开水舀进去,又见缝插针地掀起里面的锅盖,捞出一根玉米棒,在菜板上劈开三等分,分给多鱼、有银、有子三姐妹。满芝干活有惊人的巧劲,且能一心几用、同时干两种活。在何家园,她是出名的巧娘子。这会儿,她忙活着的同时不忘向三姐妹解释:她是先让来金尝一下玉米煮熟没有,并不是只让来金吃。“看!不是也给你们吃了吗?”她已移到了屋里的另一处地方,找到昨晚给来金缝好的书包,又从五斗柜里翻出昨日上午从镇上买回来的毛笔、砚台、墨水瓶、练习本,装进书包,而后,将它们一并塞到多鱼——对!不是来金——手里。
“我先到田里去,你把来金送到学堂,再到田里寻我。”
多鱼才不信。另一只锅里煮着的几根玉米棒,将是全家中午的口粮,母亲根本没打算早上给她们吃。要不是她抗争,母亲会像往常一样,今早只给她们喝一碗粥。当然,母亲对自己一样苛刻。她的早餐,永远是一碗稀粥,就着腌菜吃。
“来金自己没长脚,要我送?”
多鱼作势要把书包甩给来金。然而,她却麻利地把书包背到了身上。对学堂的好奇,叫她改变了主意。她从未见过学堂,只是听说过。无须满芝要求,她主动抱起那只单人条凳,扛到肩上。
“来金,我送你去学堂。” ……